当她们成为“阿姨”

与许多做家政工的姐妹一样,陈恩华的名字被隐去,转而以“姐”代替。她的姐姐是“大陈姐”,“小陈姐”便成为陈恩华后半生的另一个名字。
也有人对梅若表达过担心:如果阿姨打扮得漂亮,是不是就不像“阿姨”了?“她为什么所有的时刻都得像个阿姨?”
南方周末记者 陈荃新
北京2025年的夏天格外多雨,8月的一天,天气难得晴朗。望京附近的一家电影院门口,候场观众正聊得火热。门口立着一张电影海报,一群中年女性轮番上前,给彼此拍照。这部电影的主演,是曾和她们一起度过许多个周末的姐妹。
片名叫《阿姨》,关于在北京务工的家政女工。这是一部既有虚构,又有非虚构内容的电影,其中的非虚构部分主要围绕北京第三届家政工艺术节的身体舞剧《分·身》的排练演出。2025年,《阿姨》入围第19届FIRST青年电影展主竞赛单元纪录长片。与北京鸿雁社工服务中心的五十多名家政工及工作人员一起,南方周末记者参加了《阿姨》看片会。
大家的兴奋不止于一部有关自己的电影即将上映。疫情期间,一些阿姨丢了工作回了老家,这是她们长久以来的第一次见面。影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乡音,直到灯光变暗,银幕上,一位裹着淡粉色棉服的女人朝着镜头走来。 有了新名字之后
电影《阿姨》中,正在打扫卫生的家政女工。片方供图
陈恩华正在老家菜地里忙碌。那个时候正逢疫情最紧张的时期,她丢了两份活儿,女儿又刚结婚,陈恩华决定离开工作了25年的北京,回四川老家养老。
陈恩华于1997年来到北京,当育儿嫂的姐姐为她介绍了一份工作。与许多做家政工的姐妹一样,陈恩华的名字被隐去,转而以“姐”代替。她的姐姐是“大陈姐”,“小陈姐”便成为陈恩华后半生的另一个名字。后来,她的侄女也来到北京做家政,成了“小小陈”。
电影放映结束,南方周末记者在影院门口碰见陈恩华。她背着一个橘色双肩包,马尾辫,齐刘海,个子不高,白皙的脸上搽着淡妆,看起来完全不像近60岁的人。在老家待了半年后,陈恩华如今又回到北京。她在老家没真正享受养老生活,依旧做着两份小时工。老家的工资是北京的一半,她还有个没结婚的儿子,“总得有些余钱吧”。
梅若曾在2011年拍摄有关家政女工的纪录片。她发现,劳动女性在公共空间是处于相对失声的状态,自我表达的能力与渠道不多。这让梅若想创立一个专门服务于家政女工群体的公益组织——这就是后来的北京鸿雁社工服务中心(以下简称鸿雁)。
不过,在创立初期,梅若身边的人都反对这个计划。在主流的公益议题中,“家政阿姨”似乎并非需要公益介入的典型群体,这些女性从老家出来做家政,多数并非因为自身经济困顿,而是因为家庭出现问题——家庭遭遇变故,或者遭遇家暴。
王淑华是内蒙古人,和丈夫分居多年。后来,丈夫赌博负债100万元,王淑华提出离婚,丈夫要求她替他还37万元,否则不同意离婚。王淑华答应了。2019年的农历正月初七,她办理了离婚手续。第二天,王淑华从海拉尔坐火车到哈尔滨,再从哈尔滨坐五个多小时火车,来到北京。到的时候,她手上不到800块钱。
在熟人介绍的家政公司中,王淑华暂且住下。租房、住酒店太贵,在家政公司打地铺一晚只要15元,这是多数家政阿姨等待工作机会时的住处。环境可想而知:大家一个挨着一个睡下,每间屋子十七八个人,回来得晚了,就只能在靠近厕所的地方打地铺。
《阿姨》电影中有关家政公司的场景实际上是在鸿雁布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