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按套路出牌的“理科男”,靠好奇心成为“华文推理之光”!
此前,我的“悬疑之疑”专栏已经介绍了数十位推理作家,他们有的是推理史上绕不开的经典名家,有的是某一垂类中做到极致的佼佼者,有的是我个人比较偏爱想要推荐的宝藏作者,有的是近几年占据市场主流的超级新星……
但我发现,除了中国侦探特辑和书单合集之外,没有撰写过一篇独立的中国推理作家介绍。当然有很多客观的原因,比如中国的推理作家通常是年轻一辈,作品基数少,所以会把比较精彩的作品放在合集中推荐。但随着专栏已经更新几年,推理史上那些响当当的名字和我个人比较熟悉的也都介绍得差不多了,我突然想,是时候专门介绍一些我们中国的推理作家了。
第一个跳进我脑海的,就是“陈浩基”三个字,从作品数量来看,陈浩基出道十余年,已积攒了十余本作品,其中不乏叫好又叫座的名篇。从地位上来看,陈浩基从出道伊始,就和“获奖”分不开,他从参加推理小说竞赛出道,之后获得了更有影响力的奖项,《13·67》更是荣获2015年台北国际书展“书展大奖”、诚品书店“阅读职人大赏”、第一届“香港文学季推荐奖”,作品引进到日本后,同时斩获“周刊文春推理BEST 10”和“本格推理BEST 10”双料冠军、“这本推理小说真厉害TOP 10”第二名,以及“booklog海外小说大奖”,这些成绩在华语推理小说界是空前的纪录。再加上,当我看过《13·67》和《网内人》后,也早已是他的忠实粉丝。
所以这一期,我们就来聊聊来自中国香港的推理作家陈浩基。
台湾出道的香港作家
1975年,陈浩基在香港出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香港人。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很优异,尤其擅长理科。但和一些偏科的学生不同的是,他也同时保持着对文学的热爱。6岁的时候,他看了日本推理作家横沟正史的《八墓村》改编的电影,大为震撼,从此对推理文化产生了兴趣。和大多数推理作家的启蒙一样,陈浩基在读完《福尔摩斯探案集》后,更是一发不可收,他实在太喜欢那个异想天开的侦探世界了。不久之后,他又阅读了法国作家莫里斯·勒布朗的《怪盗亚森·罗平》系列,罗平亦正亦邪的怪盗形象便深植于他脑海中。
之后,陈浩基考入了香港中文大学计算机科学系,毕业后也依照所学专业,从事IT行业工作。名校毕业、勤奋聪明,数理科学又是他从小就擅长的学科,所以接下来的十年,他都一直在从事程序员的工作,直到他看到了一篇推理小说的征文启事——2008年的“第六届台湾推理作家协会征文奖”。
《热海的搜查官》剧照。
在这里,不得不提到一个现象,在2010年之前,中国推理的先锋地是中国台湾。
早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初,台湾出版社就开始看中大众阅读市场的高速发展,尤其是在欧美、日本都比较火热的悬疑推理小说。于是,台湾的市面上开始出现大量引进的推理合集和推理长篇小说,日本当时最畅销的推理作家之一赤川次郎,就是由皇冠出版社引进,并且打造成为重点书系。因为正好赶上日本推理的兴盛发展,80年代末、90年代初新本格运动开始之后,百花齐放的日本推理文学是引进道路上一片亟待开发的蓝海。
1994年,另一家老牌出版机构麦田出版社推出了《侦探推理小说系列》,将重心放在欧美的推理小说上,被新一代日本推理作家“带领入坑”的推理迷们这时正需要接受大量推理史上经典作品的补充。推理小说的审美和科普,随着这样的引进脚步,逐渐让台湾成为中国推理文化最为繁荣的省份。
1998年,麦田出版社在之前的基础上,以“作家”为书系主轴,《卜洛克雅贼系列》《范达因推理小说系列》《康薇尔系列》《渥特丝侦探小说系列》都颇受读者好评。与此同时,可能更为重要的一项企划是1997年由詹宏志在远流出版社推出的“谋杀专门店”系列,这个系列同样是以欧美推理小说历史为主轴,但是是以经典作品为呈现方式,精挑细选那些“推理迷”必读之作,由此让读者认识了更多的作家和精彩作品。
因为土壤实在太过肥沃,很多六七十年代出生的台湾推理迷吸收了大量推理作品之后,逐渐也开始有了自己想要创作的念头。但是在最早期,如天地无限、蓝霄等人的作品虽然完成度颇高,但和市面上售卖的那些经典作品之间仍有不小差距。之后,台湾的出版机构为了鼓励新人创作,开始推出一些定向的征文奖项,比如最早为大陆读者所认识的台湾推理作家既晴的《魔法妄想症》,就是受到了皇冠出版社举办的“百万大众小说奖”感召。
《魔法妄想症》,作者: 既晴,出版社: 北京出版社,出版时间: 2009年12月。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台湾出版的引进作品很喜欢在整本书的前面加上“导读”,大致为读者介绍该作家和作品,不经意间也用碎片化的方式完成了推理的集中科普,而且让一些本来就喜欢看推理小说的文人,在推理评论上也有了更多的成绩,如唐诺、詹宏志等人。
从引进市场欢迎的文学类型,到进一步补完该类型的经典名作,同时进行科普介绍与评论品读,终于形成了固定的受众基础,其中一部分人有了创作的念头,最后是水到渠成的出版社开始举办征文比赛。这一套“摸着石头过河”的经验,意外地顺理成章。
所以不管是台湾地区、香港地区,还是大陆地区的读者,如果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出生的,小时迷上推理小说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受到了台湾推理市场的影响。在我大学的时候,大陆的推理市场远没有今天这样蓬勃,能够买到的推理小说并不能满足我们对那些“幻之名作”的好奇,那时候流行攒一段时间钱去淘台版书。
所以,土生土长的香港人陈浩基,受到了台湾推理小说征文比赛的感召而进行创作,是非常合理的。更别提后来由岛田庄司亲自下场主办的“岛田庄司推理小说奖”。有很多大陆的推理作家早年写完了一篇稿子,甚至找不到一家大陆的推理出版社能够出版,只能寄邮件去参选台湾的奖项。
从一个奖到另一个奖
因为IT工作太过繁忙,2008年陈浩基才终于有一个机会可以休个长假。休假期间,他无意间看到了“第六届台湾推理作家协会征文奖”的征稿启事,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这个奖似乎唤醒了陈浩基内心的某个声音。早在大学的时候,他就常常在BBS论坛创作短篇故事,其实他的心里一直保有创作的念头。于是,因为这一契机,他当即决定辞职参加比赛。当时他投稿的小说名为《杰克魔豆杀人事件》,故事的蓝本是英国的著名童话《杰克与魔豆》。
新人作家的第一次创作,有两个非常好的主题。如果你是学生,或者毕业不久,那么就写校园中发生的故事。如果你已经远离校园多年,那么就寻找一个既有的故事蓝本进行推理小说的改写——童话就是非常好的方式。你不用担心自己文字的感染力(技术还未成熟),也不用刻意雕琢自己的文笔(风格尚未定型),你要做的就是专心讲好一个大部分读者本就熟悉的故事。
《杰克魔豆杀人事件》的故事背景是16世纪的英国,村庄中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命案,有杀人嫌疑的是年仅9岁的少年。他说自己只是用魔豆爬到了死者的家中,目睹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现象,但绝对是无辜的。这样的证词,究竟有谁会相信呢?
前面说,因为是第一次写作,不用刻意去雕琢文笔,只要和蓝本故事保持一致,不让读者出戏就行。陈浩基作为一名“理工男”,对细节的把控尤为认真,他不仅将叙述风格和英国童话相贴合,甚至还在某些地方刻意写出“翻译腔”。因为编得太逼真,这部分甚至骗过了当时的评委。其中一名评委坚持声称,这本书不是原创,而是翻译的国外一本冷门小说。最终,《杰克魔豆杀人事件》在决赛圈落败,遗憾没有得奖。
这篇小说,2020年的时候被收录进同样是童话改编的《魔笛》一书中,感兴趣的读者可以找来看看,是否真的能够“以假乱真”。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评委的质疑其实也是一种认可,毕竟在当时,很少有人能想到,这名初出茅庐的程序员真的可以写出不比国外推理差的作品。
不过第一本小说就入围了决赛圈,也给了陈浩基信心。第二年,他再度出征,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依然进行经典童话的改编。不仅如此,他还给自己上了双保险,除了《蓝胡子的密室》之外,还投了另一个稿子《窥伺蓝色的蓝》。最终,两篇小说双双入围决赛圈,而最终摘得首奖的就是《蓝胡子的密室》。
可惜,这个奖项并非业内非常具有知名度的奖项,即便拿到了首奖,陈浩基依旧默默无闻。变化也是有的,比如有一家专门出版廉价通俗文学的小工作室找到他,并向他约稿。对于陈浩基来说,出版和比赛之间的差距是巨大的。不管对方多小,出版的机会就应该牢牢抓住。
于是,陈浩基将前两本参赛作品放到一起做了一本合集,另外开始撰写恐怖科幻小说《幸存者》和科幻推理短篇集《气球人》,这三本书都由这家明日工作室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