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馥莉接班后,娃哈哈无宫斗:大量员工被转到宏胜,经销商领到严苛增长任务
宗馥莉的权杖,握稳了吗?
12月初开始 ,娃哈哈集团(下称“娃哈哈”)持续了20余年的班车接送服务,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其中多条线路陆续被取消了。
不少员工也感觉到——宗馥莉掌权以来,那个熟悉的娃哈哈正在逐渐消失。
11月7日举行的娃哈哈2024年全国销售工作总结表彰大会上,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宗馥莉表示,公司今年成功拉齐了十年前的业绩规模,并对业绩增长表现突出的经销商合计发放近亿元的奖励,娃哈哈销售人员整体收入增长30%。
“娃哈哈一路向好”是宗馥莉对外传递的信息,但相当一部分老娃哈哈员工对公司的变化却是另一种感受。
集团工会逢年过节给员工发的福利,从慰问费、节日大礼包和50元/人/月的活动费,部分变成了临期产品;公司严格的规章制度衍生出了高额的罚款;4月以来,集团多个部门员工的劳动合同陆续被要求转签到宗馥莉实际控制的宏胜集团(下称“宏胜”)。
最新出台的年底分红方案,让员工们错愕。
娃哈哈员工唐健(化名)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过去6年,娃哈哈的年底分红以干股分红形式进行。通过年底评定将员工分为 A、B、C 3个档次,每个档次对应不同数额的干股分红。然而,今年娃哈哈的分红方案较往年更加严苛。
“公司内部的年底评级已经开始了。今年的方案规定,评定档次分为A、B、C、D 4档。集团的核心业务部门,评级为C和D的员工比例要占到45%;其余部门评级为C和D的员工比例则要达到50%。也就是说,员工之中,大约有50%的人将被强制评为C和D两个级别。以前不会有这么高的比重。”唐健说道。
更令唐健们感到不安的是,娃哈哈的经销商资源乃至生产业务,都在向宏胜旗下公司转移。在他们看来,这已经不像是普通的管理权交接,更像是宗馥莉的一场自立门户。如同她8年前接受媒体采访时说的那样。
“对我来说,我不想做个继承者。为什么一定要继承呢?我不想去继承一家公司,但是我可以去拥有它。如果我做得成功的话,我希望能够去并购娃哈哈。那就是一种拥有,不是继承,对吗?”
就一系列经营相关及内部管理问题,时代周报记者联系娃哈哈方面,相关负责人表示不予回应。
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先拿人事体系动刀
今年8月,徐鑫(化名)正式从娃哈哈离职。在他看来,过去近10个月里,娃哈哈正被逐渐“掏空”。
变化首先从人事开始。在宗庆后去世后的两个月内,娃哈哈的核心高层基本被替换成了宏胜的高管。包括娃哈哈如今的人事总监与财务总监,分别为来自宏胜的祝丽丹与洪蝉蝉;集团管理中心总监、生产总监、物流总监等重要职位也都由宏胜高管兼任,“老宗总去世后的那两个月,员工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关于集团组织管理架构和人员调整的通报。”徐鑫说道。
外部高管空降后,调整开始深入到娃哈哈各部门的人事结构。
4月以来,部分娃哈哈员工被分批要求转签劳动合同宏胜,最早是核心销售人员,此后轮到营销等部门的中高层。
11月起,娃哈哈质监部与工程部的员工被要求转签到娃哈哈科技有限公司(公司实际控制人为宗馥莉),集团信息部的员工则被要求转签到杭州恒熠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公司实际控制人则为宗庆后的妻子、宗馥莉的母亲施幼珍)。“有员工反馈,如果不配合,就拿员工的岗位、工资、甚至年底分红来作为转签的筹码。更有甚者直接告诉员工娃哈哈集团以后就是个空壳。”徐鑫说道。
一系列主动或被动的人事调整后,原娃哈哈政务中心总监叶雅琼、营销总监吴汀燕、研发总监毛勇、设备部长苗加乐、各生产片区总经理及各省销售负责人的劳动合同目前已改签至宏胜。包括上述高管在内,已有为数不少的娃哈哈员工转签至宏胜。
同时,宗馥莉还对宏胜与娃哈哈存在重叠的研发部、品牌公关部、财务部等部门,进行了人事重组。唐健告诉时代周报记者,经过一番撤并,目前,在娃哈哈上述部门中,娃哈哈的员工成为了少数,剩下的大部分员工则来自宏胜。
“相当于用宏胜的员工挤走了娃哈哈员工原本的工作岗位,而这些经过整合的部门,现在同时处理娃哈哈与宏胜的对应业务,也就是两边共用同一套班子。”唐健称。
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整合娃哈哈经销商
娃哈哈的经销商资源也出现了变动。
据时代周报记者获取的《2025年渠道经销商联销体协议》与《2025年商超特通经销商联销体协议》两份文件,娃哈哈经销商签订合作合同的主体包括杭州娃哈哈宏辉食品饮料有限公司(下称“宏辉公司”)、浙江娃哈哈食品饮料营销有限公司(下称“浙江营销”)、杭州宏胜营销有限公司(下称“杭州宏胜”)、拉萨宏胜营销有限公司(下称“拉萨宏胜”)、杭州恒晖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下称“杭州恒晖”)与杭州迅尔城通商贸有限公司(下称“杭州迅尔”)6家公司。
而在2024年娃哈哈联销体协议中,协议的甲方则是宏辉公司、浙江营销、杭州娃哈哈启力食品有限集团公司(下称“启力食品”)与娃哈哈商业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娃哈哈商业”)。
最新签订的经销商协议,将签约主体由4家公司变更为6家公司,这当中除了宏辉公司与浙江营销仍然在列,其他均为新增合作方。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6家公司中,5家为宏胜旗下企业,剩下1家的受益人也是宗馥莉。其中,宏辉公司、浙江营销、杭州宏胜、拉萨宏胜均为宏胜全资控股的孙公司;杭州恒晖为宏胜全资控股的子公司;杭州迅尔为浙江迅尔物流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下称“迅尔物流”)的全资子公司,迅尔物流的法定代表人为祝丽丹、受益所有人则为宗馥莉。
而被“踢出”签约主体队列的启力食品与娃哈哈商业,股权结构都较为分散。启力食品的控股股东浙江启力投资有限公司(下称“启力投资”),由宗馥莉与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基层工会联合委员会分别持股60%与40%;娃哈哈商业则由宗馥莉全资持有的杭州娃哈哈宏振投资有限公司、浙江合源投资股份有限公司与湖南经联商业投资股份有限公司分别持股57.47%、28.82%与13.71%。根据媒体此前报道,娃哈哈商业是娃哈哈联合了其在浙江、湖南两省的部分经销商,通过集资参股的方式成立。
掌握了更多决策权,宗馥莉也开始对经销商进行“整顿”。
负责娃哈哈某区域销售工作的在职员工陈智文(化名)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过去,娃哈哈的销售政策是鼓励多开发经销商,因此在一个区域内,会存在多个经销商分别销售集团不同产品线的情况。今年9月起,宗馥莉开始对部分区域的经销商进行整合,将所有的产品线合并给一个经销商,并取消其余经销商的资格。
不久前举行的娃哈哈经销商大会的邀请范围也出现了变化。往年,大会对参会经销商的规模没有限制,但今年,只有规模达千万级的大型经销商准许参加,小型经销商则无法参会。
在唐健等人看来,娃哈哈联销体制度最大的优势就是和经销商利润共享、共同成长。现在,品牌更加看重大经销商,“这是对娃哈哈经营宗旨的破坏”。
香颂资本董事沈萌则认为,宗馥莉在集团业务转移、销售政策调整乃至员工福利方面的动作,不排除是掌权后树立权威与进行内部换血的手段。
“宗馥莉既没有宗庆后在娃哈哈体系内的权威,也没有宗庆后累积下来的深厚政府关系资源,因此,她必须在稳定娃哈哈现有业务基础的同时,尽快地加强对娃哈哈的控制力。至于缩减公司福利,或许是在为娃哈哈未来发展新业务累积资源。”沈萌分析道。
宗馥莉想要一个IPO?
宗馥莉很想证明自己。无论是对外界传递娃哈哈一片向好,还是持续壮大宏胜的业务。
今年8月,宗馥莉正式成为娃哈哈的法定代表人,但仅持有娃哈哈29.4%的股份,集团股东还包括杭州上城区文商旅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基层工会联合委员会(职工持股会)。
对比之下,宏胜给了宗馥莉更多的施展空间。天眼查显示,宏胜集团成立于2003年,由恒枫贸易有限公司(下称“恒枫贸易”)与浙江恒枫投资有限公司(下称“恒枫投资”)分别持股98%与2%。其中,恒枫投资由宗馥莉全资持股,恒枫贸易则是境外公司。据媒体报道,恒枫贸易注册地在英属维尔京群岛,由宗馥莉间接全资持股。
时代周报获得的一份资料显示,自宗庆后去世后,除了接收娃哈哈人事关系与经销商合同,宗馥莉及宏胜还新设了生产企业10余家、销售企业3家与采购企业2家,复制并替代了娃哈哈体系内的供应、生产、物流等环节。
这包括:将娃哈哈产品标签材料的采购权转至松裕印刷包装有限公司(下称“松裕包装”);派驻宏胜员工进入娃哈哈研发中心,让恒枫香精香料(香港)有限公司(下称“恒枫香精”)获得了娃哈哈几乎全部的香精供应份额;将负责娃哈哈设备备用与安装等业务的杭州娃哈哈精密机械有限公司,合并托管至松源机械制造有限公司(下称“松源机械”),并将所有安装业务转由松源机械替代;将娃哈哈各分公司产品的运输业务,转由迅尔物流承揽。
上述承接了部分娃哈哈业务的公司中,迅尔物流的受益所有人为宗馥莉,松裕包装、松源机械的控股股东分别为境外公司恒枫国际(香港)有限公司与恒枫贸易有限公司,与恒枫香精同属宗馥莉的恒枫系。此外,宗馥莉还以娃哈哈产能不足为由,以其控制的多家公司的名义,授权多家第三方企业加工“娃哈哈纯净水”产品。
在多名娃哈哈员工看来,宗馥莉通过各种方式扩大麾下业务,目标或在于实现上市。
2019年,当时还是娃哈哈集团公关部部长的宗馥莉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表示,娃哈哈上市是一个非常正常的举动。
“如果你不是上市公司,大家对于你的投资会有怀疑。虽然我们是一个大品牌企业,但别人会觉得上市公司是一个有明确规范流程的公司,会比较放心跟你谈判。”宗馥莉在采访中说道。
更早之前,宗馥莉便已探索过资本化道路。
2017年3月31日,港股上市公司中国糖果(08182.HK)发布公告,称有潜在买家拟作出可能自愿要约,以收购中国糖果不少于50%的投票权,而潜在买家Ever Maple Flavors and Fragrances Holdings Limited为恒枫贸易旗下公司,其最终实益拥有人为宗馥莉。宗馥莉的这一动作,在当时被解读为宏胜想要借壳上市。然而,这笔收购要约最终宣告失效。
但在沈萌看来,宗馥莉远没有走到上市的节点。其指出,从校企改制发展至今,一方面,娃哈哈的股权结构中包括国资,另一方面,宗庆后以及其家族成员名下公司也与娃哈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上述种种情况均导致娃哈哈品牌使用权的不清晰,而这一问题在短期内并无法通过单纯转移业务主体的方式解决。
部分员工想推翻6年前的回购方案
不过,宗馥莉的种种做法,还是激发了其与不少娃哈哈员工的矛盾。
今年9月8日,一个名为娃哈哈集团员工维权联络委员会(下称“娃哈哈员工维权会”)的组织在微博发布声明,称已有超过50名员工针对2018年时自身所持有娃哈哈集团股份被职工持股会强行回购等事宜提起诉讼。